“那水仙閣，也不知是哪個厲害妖怪的手筆，從出現至今，少說也有四五十年的時間了……”
“天下間到底有多少個水仙閣，也冇人清楚。但凡是這種人跡罕至的深山之中，又有山野精怪聚集之處，必會冒一個出來……”
“裡麵專門挑了一些精通幻術的鬼魅做餌，引得遠遠近近的妖怪前來尋歡作樂。”
“妖怪從鬼魅身上得到片刻的歡愉，鬼魅從妖怪身上得到一絲陽氣。這便是它們約定俗成的交易……”
那老者一邊解釋，一邊把自己身上披著的牛皮艱難脫下，這才露出他的真容。
這人大概六十幾歲年紀，中等身材，樣貌清瘦。
身上穿了一襲破舊的青色道袍，頭頂盤了個牛鼻子抓髻，上麵還插了根木簪子——竟是個粗糙清臒的老道士！
對方恢複本身之後，又將那厚實的牛皮三兩下摺疊起來，往腰間輕輕一按，便像是變戲法一樣，將其放入到一個小小的包袱之中。
“這牛皮套在頭上著實不好受，又悶又熱的。但為了不讓那些鬼魅覬覦貧道的身子，貧道也隻得憋著忍了幾個時辰。”
“……”
許平安看了看對方那張老臉，嘴角不由得輕輕抽了抽。
老道士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冷哼一聲道：
“小輩，你彆看貧道已經年老色衰，年輕的時候，也是十裡八鄉有名的俊後生！”
“即便是現在這副模樣，在那水仙閣的鬼魅眼中，也算得上是大補之物。不加偽裝的話，也是要被它們爭搶的！”
“方纔若不是貧道出手，隻怕你現在，已經被吸乾精氣，變成一具乾屍了！”
許平安深深鞠了一躬：“多謝道長救命之恩！”
老道士仔細打量他幾眼，問道：“看你這衣著裝束，也不像是本地人，你是怎麼來到這山上的？”
“先前在家中小憩，醒來時，便不知為何來到了此地。”
許平安雖然說的實話，卻也故意隱瞞了懷中藏著的摺扇。
畢竟，他也不清楚那扇子會不會是什麼法寶。要是貿然讓人知道的話，說不定就成了懷璧其罪了！
“哦？”
道士眉頭一挑，點頭道：“如此說來，你這小輩倒與我道門有緣……跟我走吧！”
“去哪兒？”
“帶你下山！”
“哦……對了道長，既然那水仙閣是妖怪的青樓，那道長為何還要進去？”
老道士老臉一紅，厲聲道：“貧道自然有貧道的道理！你管那麼多作甚？”
“……”
……
深山老林中，趕路不易。
即便是有老道士這個引路人，兩人也在一片荊棘和密林之間，走了一天一夜，才找到一條像是有人走過的小道。
又循著這條小道下來，到次日的黃昏時分，兩人便來到一處山穀之間。
一路上，二人也互通了姓名。
許平安這才知道，眼前這位原是龍虎山的無塵道長，這次是領了師門任務，專門下山來除妖的——
“……那妖怪化作道人模樣，四處作亂，鬨出不少人命。甚至連朝廷鎮撫司的斬妖衛，也被吃了幾個。長此以往，不但生靈塗炭，也有損我道門的聲譽……”
“隻是此獠不但精通妖術，做事也極為狡猾謹慎。貧道好幾次差點追上，都被它用妖法矇騙逃脫。還讓它一路作亂害人，實在是愧對祖師爺……”
“昨夜貧道混進那水仙閣，便是去打探這妖怪的下落。好在這一趟總算冇有白去，終於知道，那妖怪此時已去了雍州城中……”
交談之間，許平安還打聽出來，這世界竟是唐代之後的大宋朝。
不過看這妖魔橫行的勢頭，不用問也知道，這個大宋，恐怕與自己熟知的那個大宋相差甚遠。
不說其他，就是朝廷專為斬妖除魔而設置的鎮撫司斬妖衛，就讓許平安覺得特彆新奇。
“斬妖衛大致可分為黑甲、赤甲和金甲三種。”
“其中，黑甲衛數量最多，在各縣、各地方都有駐紮。實力也最差，大多不過隻是學了幾招旁門左道的武林中人而已……”
“赤甲衛就少了很多，各州、府最多隻有一兩人。貧道曾與一名赤甲衛有過交流。那人法術高明，與貧道旗鼓相當……”
“至於金甲衛，整個大宋隻有四人，全都守在神京，輕易不出。據說，這四人中的每一個，都是修煉有成的高手，可隨時召喚九霄神雷……”
老道士正說著，突然鼻子輕輕動了動，而後臉色一變。
“怎麼了道長？”許平安疑惑問道。
“前邊有很多死人的氣味，看來那些妖怪說的都是真的！”
二人連忙加快腳步，很快便穿過一片密林，來到這山穀的平坦開闊處。
抬眼一看，果然便見，滿地都躺滿了屍體。
橫七豎八，密密麻麻，至少也有數百人之多！
“道長，這些人是……”
“像是官府前來征討正陽山上的匪軍，廝殺後的結果。”
“可我看著地上，怎麼還有自己人砍自己人的？”
無塵歎了一口氣道：“正陽山上常年有妖怪作祟，積累了許多瘴氣。”
“這兩隊人馬應是一到此處便受瘴氣侵擾，亂了心智。一個個控製不住心中戾氣，便不分敵我砍殺起來……”
“最後，就成了眼下這個兩敗俱亡的結果！”
道士一邊說著，一邊在屍體堆中挑挑揀揀，口中還不停的抱怨：
“這些官差和土匪，怎麼都是窮鬼？身上也帶冇點值錢的東西！”
“……”
許平安正要吐槽，突然聽到耳邊傳來細微的動靜——
“嗬——”
“嗬——”
那聲音聽起來十分奇怪，像是病人因為嗓子壞掉而發出的沉重喘息。
許平安心中，頓時便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
緩緩回頭。
隻見自己身後不足半步的位置，不知何時竟站起一個人影。
那人穿一件破舊的甲冑，渾身浴血。早已斷開的頭顱被一截皮肉連著，就那麼鬆垮垮的掛在肩膀上——竟是一具鮮活的屍體！
“嘶！”
還冇等許平安做出反應，卻見周圍剛剛還躺著的其他無頭屍、斷臂屍，甚至被劈成兩半的屍體，也紛紛從地上掙紮著站了起來！
“嗬——”
“嗬——”
“嗬……”
頃刻之間，二人便已被圍困在了一群屍體大軍之中！
咕嚕！
許平安吞了吞口水，整個人已經不敢動彈！
下一秒，隻見眼前的屍體突然渾身毛髮豎立。
吊著的腦袋上，五官使勁一扯，做出一副萬分驚恐的表情。
而後便張嘴大喊：“屍狗要來啦！屍狗要來啦！奈何？奈何？”
緊接著，周圍的其餘屍體也紛紛張開嘴，發出參差不齊的叫喊聲——
“屍狗要來啦！”
“屍狗要來啦！”
“奈何？”
“奈何？”
喊完之後，一眾屍體便如同使出了身體最後一絲力氣一般，紛紛軟綿綿倒下去。
周圍又重新恢複了安靜，似乎剛纔發生的一切，隻是幻覺。
“道長，這是……”
許平安扭頭一看，身邊竟不見了無塵道士的身影！
正愣神間，卻聽身後傳來一聲震響——
“嗷！”
許平安回頭，隻見數百米外的山穀深處，不知從哪跳出來一隻黑色的怪物。
那東西身高丈餘，模樣像是一隻大狗，腦袋下方卻是人身和四條人類的手腳——根本就是個人身狗頭的妖怪！
它剛一出現，便在屍體堆中挑挑揀揀，翻出一個又一個的頭顱咬開，並啃食起裡麵的血肉和腦漿！
“這就是屍狗麼？”
許平安心神巨震，也來不及分辨，拔腿就跑。
但冇跑幾步，卻被地上屍堆中突然伸出的一截斷臂抓住了腳踝。
整個人頓時失去平衡，砰的一下便跌倒下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