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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26

傍晚時分,百戶官張守仁率小旗張世強,軍戶林文遠、孫良棟等人擊殺海盜頭目韓六,殺其部屬四人的訊息,就是傳遍了整個浮山所。

現在的浮山所守禦千戶官是周炳林,其祖上是寧夏武官,轉到浮山這邊來是第二代,根基不牢,在浮山所雖是千戶,但權柄地位都不能一手遮天。

整個浮山所是十個百戶,按理就是一千二百戶人家,但承平日久,軍戶滋生,所以實際數字當然遠不止此數。

當時的衛有衛城,所也有所城,浮山所城方圓有三裡,是土牆包磚,底基用條石,有女牆和城樓,箭孔、敵樓,所有防禦設施都很齊全。

這個所,畢竟是守禦所,除了所城,還有幾十個墩、堡,在以前,平時駐有軍士看守,備著烽火,一旦海上有警,烽火就如一條火龍一樣,在很短時間燃遍整個鏊山衛,直到萊州和登州,最後到登萊總兵的案頭。

現在警備鬆馳,就算看到海盜,也不會有警備的士兵防禦和報警,就算有警訊,守備的軍官也是第一時間逃到城中避難,而不會選擇帶兵出擊。

現實就是如此,所以在聽到張守仁斬殺了韓六,擊敗盜匪,斬首五級的訊息,整個千戶所城都沸騰了。

海盜騷擾地方,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當然是人人痛恨。

就算是周炳林接受過韓六的賄賂,但韓六可不是他罩的,向來對他不算恭敬。現在有這個訊息,老千戶真的是心花怒放。

聽到訊息,這個年近花甲的周千戶連連拍桌,大笑道:“韓六這廝實在可惡,不想載在了守仁這小子頭裡,善惡有報,豈不快哉!”

此時坐在屋子裡的都是浮山所的頭麪人物,幾百距離所城近的百戶官都是在座。

副千戶徐效祖坐在左邊最上首,身後站了幾個家人,最叫人注目的,就是張守仁的副手,總旗徐以顯。

聽著周炳林的話,眾人都是湊趣,都道:“守仁百戶智勇雙全,實在了得。韓六那廝我們是知道的,凶悍絕倫,橫行地方多年,要不麼府城和鏊山衛都能開一百兩的賞格?這一回,也虧小張百戶能拿的下他,自己一方還無人死傷!”

確實,拋開彆的不說,在座的都多少吃過海盜的虧,韓六的凶殘和囂張更是人近皆知。

張守仁是個新襲職的百戶,在所中根基也很淺薄,算是冇有人在意的那種。

雖然百戶多半是世襲,幾百年下來多少是世家對世家的交情,但在張守仁成長長熟之前,彆的百戶官和千戶們是不會把他當重要人物看待的。

這一次,斬殺韓六,可算是一個不得了的開端。

“雛鳳新聲,端的不凡!”

周炳林還念過幾本書,咬文嚼字的本事也不淺,先拋個書袋,接著看向眾人,接著笑道:“我看,這事要報到登州吧?”

浮山所是守禦所,所以不歸鏊山衛管轄,原本直接歸山東都司管,萬曆年間朝廷在登萊設立登萊巡撫和鎮守總兵,浮山所的大小事物就歸登萊總兵和巡撫管,所以周炳林纔有此一說。

“應該,本所出了這麼一個英雄人物,當然要報到巡撫和總兵那裡,給小張百戶請賞。”

“賞賜下來,就安排誇功遊街!”

“少年英雄,理當如此!”

周炳林一說,底下五六個百戶和所裡的吏目、倉大使等文吏都是連聲奉承,對周炳林的意見,極表讚同。

這邊如此,那邊徐效祖和徐以顯這叔侄倆人的臉色就難看的多了。

眾所周知,徐以顯仗著這個副千戶的叔父撐腰,一直和張守仁過不去,他這個總旗謀奪百戶的位子,這個野心也是眾所周知。

這一次,張守仁這麼出風頭,徐以顯的想法就可以歇菜了。

“怎麼樣,徐副千戶,意下如何?”

周炳林十分得意,看著徐效祖,那個“副”字說的特彆清楚。

“這等小事,當然是千戶大人做主就是了。”

徐效祖神色淡然,點了點頭,抱拳道:“職下還有些事,就先告辭了。”

說罷,也不等周炳林應聲,自己便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

他一走,徐以顯在內的幾個人也是相隨而出,廳中座位頓時空了一小半。

“隨他去!”周炳林麵色變的十分猙獰。這個副千戶,向來囂張,這樣當麵給他這個千戶難看已經好幾回了,這一次仍是如此,周炳林咬著牙道:“立刻派人,等首級一送到,就到登州巡撫衙門給張守仁報功請賞!”

斬殺海盜頭目,這個功勞可大可小,不過周炳林的意思顯然是大張旗鼓,渲染張守仁的戰功。這個用意,在場的人也是十分明白。

徐效祖這個副千戶十分囂張,周炳林需要一個得力的幫用,在聲望和功績上,足以牽製徐效祖。

“哼,和我過不去,走著瞧吧!”安排人報功之後,周炳林才恨恨坐下,用手摸了摸額頭後,又是長聲歎道:“張守仁這小子,可千萬爭口氣,莫叫我失望纔是啊……”

……

……

徐家叔侄出門之後,從千戶府邸一路出來,徐以顯便急著道:“叔父,怎麼叫姓張的小子這麼得意?這功一報上去,怕是叔父的位置都不穩啊……現在海盜鬨的厲害,巡撫軍門大人和總鎮都很著急,有人斬殺成名海匪,上頭一定會重賞的。”

“你懂什麼,小孩子家,沉不住氣。”徐效祖麵色陰沉,看看四周,低聲道:“韓六雖然死了,他那一股盜匪會不會就此散了?”

“不會。”徐以顯搖頭道:“韓六一股有好幾百人,去掉老弱婦人,精壯也有五六十人。韓六以下,還有韓仲平,李孟則兩個副手,怎麼會就此散了。”

“唔。”徐效祖點頭一笑,道:“好侄子,你可算說到要害了。”

見這個寶貝侄子還是懵懵懂懂的,徐效祖頗為無奈,隻得又提點道:“首領被殺,兩個副頭目想上位,最好的辦法是什麼?”

徐以顯眼神閃爍:“殺了害韓六的張守仁,為頭領報仇雪恨?”

“對嘍!”徐效祖點了點頭,負手微笑:“什麼報功請賞,你瞧吧,巡撫和總兵那邊還冇回覆,賞銀還冇下來,張守仁的人頭就已經掛在咱們所城的城門口了。笑話,一個百戶殺人頭目,海盜們能不報複麼?我看周炳林也是糊塗了!”

“他不是糊塗。”徐以顯媚笑道:“還不是叔父逼他逼的緊,把這老傢夥逼的狗急跳牆了。”

最近徐效祖謀奪千戶的風聲越來越緊,登州鎮那邊他已經下了不小的功夫,就要以周炳林年老昏庸無用的名義罷免,然後把這個世襲千戶弄到手。

現在對手老而糊塗,大張旗鼓的把張守仁推出來,幾天之後,張守仁一死,周炳林就成了全浮山所的笑柄。

上頭也會怪這個千戶太冇成色,做事不顧頭尾,自己的大事就可成了。

想到這裡,徐效祖深吸口氣,向來陰沉剛愎的臉上也有了幾絲笑紋出來。看著天氣,他淡淡一笑,向眾人道:“張守仁可是要趕過來了,這是個快死的人,我不想撞這晦氣,我們趕緊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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