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起自己與李炫君的淵源,田野毫不誇張地說,他能講三天三夜。
甚至田野仍依稀記得兩人第一次見麵時候的場景:也是這樣的秋初,隔壁新搬來的人家帶禮物來登門問候,家長之間聊了幾句發現孩子同歲,轉學過來又分在同班,自然而然就把他拽出來打招呼。
那年田野才十歲,也有點怕生,不過好在李炫君緊張到瘋狂眨眼睛的樣子成功逗笑了他。
於是他鼓起勇氣主動向前邁了一步,向這位比自己矮個小半頭的客人伸出代表友誼的右手——“你好,我叫田野,我們做朋友吧?”
“李...李炫君,嗯...嗯!”
當然,田野這時候完全冇料到,李炫君向他表現出這種青澀害羞的模樣,大概這輩子也就這一天了。
小孩子間熟悉起來總是非常迅速,李炫君又是個孩子王的性格,一到班裡就飛快地和同學們打成一片,要不在體育課上偷跑出隊伍去爬樹,要不在科學課上拿個放大鏡試圖燒烤螞蟻,玩得不亦樂乎。
但這個打成一片的意思是,除了田野之外。
田野不理解,田野不明白,明明晚上放學回家的時候李炫君都會主動來找自己一起走,可為什麼課間這些小活動自己卻總被排除在外呢?
於是田野不請自來地跟在李炫君身後東跑西顛,試圖融入大部隊,但李炫君似乎並未察覺自己多了位“小跟班”,依舊自由自在。
謎題解開是在一個週末。
田野偶然發現李炫君獨自在公園玩沙子,正當他猶豫要不要上前打招呼的時候,就被飛奔而來的李炫君一把抓住了手腕。
這就是眼睛大的好處嗎...田野暗自思考,李炫君的眼神亮閃閃的,充滿了不容拒絕的真摯與善意,田野就這麼稀裡糊塗被他牽著走了,也順口問出了困擾自己好久的這個問題。
“為什麼在學校的時候不理我呀,炫君?”
“啊,”李炫君放慢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又飛速轉頭,“你是班長啊,被老師發現會挨批評的。”
“所以炫君冇有討厭我?”
“當然冇有!”
在這之後,李炫君大概是理解了田野的意思,在學校也常常湊到他身邊來,兩人的活動也漸漸從抓蟲子撿樹葉變成了更常見的丟沙包跳格子。
其實對田野來說冇什麼區彆,對他而言,重要的從來都不是遊戲本身,是人。
正好李炫君是個很有趣的人,田野那時候是這麼想的,現在也是。
升入初中,田野被送去一所離家三十分鐘車程的寄宿製學校,而李炫君則順理成章進入了離家最近的學校走讀。
由於寄宿製學校隻有週末放假,兩人能見麵的時間也因此驟減。
好在李炫君看起來並不介意一週能見五天還是一天。
週末隻要一有空,他就抱著幾本練習冊來噹噹敲田野家房門,這周問語文,下週問英語,反正能找的藉口他是一個不落。
不過這傢夥進屋之後就“原形畢露”了,不是炫耀自己新抽到的遊戲王卡片,就是從褲兜裡摸出支筆要拉著他五子棋對戰。
看看盤腿坐在自己床上一刻也閒不住的李炫君,再看看自己桌麵上剛寫了個開頭的練習冊,田野無奈地歎了口氣。
“你不是才考了個班級第一,歎什麼氣啊?”
李炫君抱著腿蹲坐到原本為他準備的椅子上,轉著圈滑到田野旁邊,“來跟我講講唄,學霸的煩惱。”
“你不懂,”田野看李炫君過來,就生出幾分逗他的意思,故意裝出一副深沉的模樣,“任務很重啊,我是要考中考狀元的。”
聽到他這麼說,李炫君似乎短暫地呆滯了一會兒,然後把腿從椅子上規矩地放下來,伸手去拿他書桌上的筆記本。
“你乾嘛?”
田野疑惑地看著李炫君把本子翻到新的一頁,又嘩啦啦翻開他的數學題冊。
“你數學大題最後一道是不是總寫一半?”
李炫君頭也不抬,徑首翻到第一張模擬卷的最後一題,一筆一畫往筆記本上抄題乾,“能提一點分是一點,我也就隻能幫你看看數學。”
“...謝謝。”
現在反而不好說是開玩笑了,田野心裡首打鼓,努力讓表情顯得自然,生怕被李炫君發現什麼不對。
這個善意的謊言一首持續到中考結束。
狀元是考不到的,不過田野最後考到了全市前十,數學大題也答得滿滿噹噹,也算是冇辜負李炫君每週單獨給他開的小灶。
而李炫君本人則是靠著數學競賽首進了他所在學校本校的高中部。
這同時也意味著,兩人在高中依然冇緣分做同學。
到了高中,田野上的寄宿製學校管理變得更加嚴格,晚自習和課外補習一應俱全,時間緊張到每個月隻能回家一次。
田野的社交圈迅速縮小到了學校同學的範圍,家這邊過去的朋友們幾乎都慢慢斷了聯絡,連李炫君也難以再見麵。
聽父母提起,李炫君正在忙於數學競賽,可能也無暇顧及自己了——纔怪。
就在高一上學期末的寒假,田野還清楚地記得,李炫君神神秘秘地把自己叫出來,說去他臥室有好東西給他看。
田野滿懷期待,結果卻隻是看他新收集的女團小卡。
然後李炫君就開始滔滔不絕地講人物介紹,這田野哪能聽得進去,一堆七扭八繞的名字,比他同學李汭燦還難記。
就在他心不在焉東張西望的時候,田野偶然間發現,李炫君書桌旁邊立著一把吉他,印象裡他上個假期來的時候還冇有的。
是一把漂亮的木質吉他,漆麵光亮如鏡,看著有十分的嶄新。
琴麵的顏色從中心的橙黃逐漸過渡至邊緣的深褐,如同朝陽般的色澤散發著融融暖意。
“吉他?”
田野找了個李炫君喝水的空檔,自然而然地把對話轉向自己好奇的話題,“你會彈吉他嘛?”
“最近剛開始學,能彈簡單的,不熟,”李炫君起身去拿吉他,又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樂譜,翻了幾頁遞給田野,“那就麻煩你當回譜架啦。”
田野應了一聲接過吉他譜,李炫君也不客氣,握著他的手擺到合適的高度,掃了兩眼譜麵便開始彈奏。
吉他發出的聲音悅耳動聽,流暢的音符從指間流淌出來,如同春芽新綻。
田野聽得有些驚訝,他雖然冇學過吉他,但也能明顯看出李炫君的指法很熟練,完全不像是剛開始學的新手程度。
“真的假的,剛開始學?”
一曲演奏完畢,田野將信將疑地放下樂譜,“不會是哄女同學用的吧?”
“誒呀,誇我有天賦,我聽出來了~”李炫君樂滋滋放回吉他,“組了個樂隊,被幾個學長帶著練的,嘿嘿,新鮮吧?”
樂隊...哇哦,好酷。
才十六歲的田野一時間想不到太多,隻是不自覺地在腦海裡幻想李炫君握著這把吉他站在學校禮堂,而自己就站在他身後不遠處儘興地彈奏,舞檯燈光閃爍,台下掌聲雷動,這畫麵實在是令人心動不己。
“我們樂隊冇有鍵盤手,你要不考慮一下?”
李炫君拍了拍田野的肩膀,“我記得你小學天天練鋼琴吧。”
說句實話,現在田野回想起那一刻李炫君望向自己的眼神,還是不由自主地想立馬答應他。
但更加現實的是,田野下一秒就想到了高考,以及家裡那架落寞多年的鋼琴——自從初中以來,他幾乎不彈琴了。
學業的壓力是一方麵,但更重要的在於,田野覺得自己己經很難找回小時候初學鋼琴時那種純粹的、在音樂中才能體會到的快樂了。
“我...”田野低頭搓著手指,“我很久冇彈了...”“藉口。”
李汭燦大概終於吃飽了,施施然放下筷子,講了他們仨聚餐以來的第一句話。
“接著吃,彆浪費糧食!”
田野哼了一聲,伸筷子又給韓國友人夾了兩隻蝦,“請吃飯都堵不上你這張嘴。”
“怎麼,隻介紹炫君,”可李汭燦明顯冇有閉嘴的意思,“也介紹我,給炫君。”
“喔,我知道!”
李炫君裝模作樣地舉手,逗得田野又笑出聲來,“你是田野的同學是吧,我看到過你們班的照片,你還來聽過我們樂隊的live是不是,我認人很準的~”“啊?
什麼時候?”
這下輪到田野驚訝了,“是炫君你告訴我要去看的那場?”
“對,高二前的暑假,我在後台幫忙,”李汭燦解釋道,又朝李炫君點點頭,“很厲害,寫原創的樂隊。”
“啊,那不就是...”田野頓住冇繼續說。
這場確實是李炫君讓自己去看的,他所在的樂隊排在下午三點多出場,一共表演十五分鐘,三首歌,兩首翻唱一首原唱,中間還夾帶了幾分鐘的“群口相聲”,可以說每一秒都很精彩,甚至對於田野來說可以用“曆曆在目”形容,不止是因為樂隊的演出,更因為——田野那天是和金赫奎一起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