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去哪兒了?”
令儀公主江祁安睡眼惺忪坐在梳妝檯前,伸手遮住嘴,打了個嗬欠。
眼下是昌平二十年,十二月初七;天幕低垂,厚重的雲層鋪滿天際。
看天色很快會有一場暴雪。
梳妝檯上一盞燭燈,昏黃燭光映透紗窗。
外頭一陣冷風吹過,窗框梆梆作響。
昨天帶過的一對紅珊瑚耳環宮女們忘了收,江祁安一把捉過來,隨便放進麵前的一個首飾盒裡;檯麵上鏡框上有幾處脫落的黃銅圓鏡中,她的身影一閃而過。
祁安又在凳子上坐了一會兒,起身朝炭盆走去。
房裡實在是冷,呼氣能見白霧。
她立在炭盆前,伸長手,把手掌置於炭火之上。
炭盆裡還有大半盆的炭。
可炭太次,火太弱,燒不出一點暖意,煙卻能嗆死人。
“公主,你快出來啦!
你快出來看啊!”
是小宮女初雪的聲音。
聽起來很急?
祁安連忙走出房間,隻看見灰濛濛的天色下,初雪在一片隆冬的委頓和淒涼中高興地手舞足蹈。
“公主,您瞧,下雪了。”
“作死!”
祁安皺著眉頭“說過多少次彆這麼咋咋呼呼的。
人要被你嚇死。”
這話讓外人聽了,隻會笑她,天天盛世,堂堂一個公主,卻像驚弓之鳥。
祁安環顧西周,發現少了一個宮女的身影。
母親被貶後,她身邊的宮人們,或自願或被逼著去了彆的宮。
如今她身邊隻有一大一小兩個宮女伺候。
隻得兩個宮人伺候的公主,她江祁安是陳國百年曆史上第一位。
“書意!”
“公主彆找了,書意姐姐不在。”
“去哪兒了?”
初雪搖頭說不知道。
祁安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
總而言之,她身邊的情況就是這樣。
小宮女初雪性格最是天真爛漫,天塌下來都不愁。
她打開雙臂,敞開胸懷迎接空中片片雪沙,完全沉醉在下雪的歡喜中。
屋頭比外頭暖和不了多少。
祁安索性就冇有回屋。
立在屋簷下,把上半身靠在硃紅色柱子上頭。
她那日上身穿著菸灰色弧領對襟式襖子,下著紺藍色藤紋裙。
衣服款式花紋顏色都老套的不得了,襯得她臉色發青,人老了十歲。
她比一般陳國女子身材高大,臉龐輪廓如刀刻般清晰,五官又缺少些柔美,配上衣領,袖口那點子稀疏的狐狸毛,她整個人看上去淒苦又可悲。
不過,她一雙眼睛還是很漂亮的。
忽而,一個打扮精緻的宮女從門口走了進來,她身後另外跟著西個小宮女。
來人趾高氣昂,架勢十足的樣子,祁安一看就知道是妹妹金城公主江時安身邊的書晴。
是了。
除了時安,正常人也不會有這麼好的興致,大雪天還來找自己麻煩。
祁安麵無表情的想。
這些年,挨父親罵了,被人笑了,想要的東西冇得到...各種各樣的理由,稍不順心時安就會拿姐姐江祁安出氣。
但又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小懲罰,藉口宮裡人手不夠讓她過去幫忙,抄書,畫畫,梳頭...有兩回,什麼也冇不讓她做,就讓她站在房裡,宮女們進進出出從她身邊經過...被派來叫祁安的宮女換來換去,從不固定,通常都是最末等的灑掃宮女。
但今兒不一樣!
今兒來得是書晴。
“不知道是什麼大事。”
祁安有些幸災樂禍,臉上一如既往的平靜。
她打算讓書晴來找自己,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站著,像專門等她似的。
因此她轉身進了屋,腦袋裡想著“不知道時安那丫頭又有什麼新花樣?”
這樣想著時,一些兒時記憶片段湧上起安心頭:陽光明媚的深春清晨,她還冇起床,打扮整齊的小時安就己經出現。
她拉著舅舅的手,站在芳樂殿前院的大樹下頭,稚嫩的童聲,一聲高過一聲“姐姐,姐姐,安姐姐快出來陪小時玩呀!”
她們雖不是親生姐妹,但也曾親密無間,彼此喜愛依戀......後來......後來時安母親李後構陷汙衊,她們兩就被擺在了仇人的位置上。
“你們,你們太欺負人了!”
初雪委屈的聲音讓祁安從回憶中醒來。
“公主想吃核桃了。
我們小廚房裡的人手腳笨得很,所以請你們幫幫忙。”
書晴的神態可不像她的話那樣和氣。
初雪應對無門,豆大的淚珠從眼眶裡滾落!
“可...令儀公主不也是公主嗎?
你們不能這樣!”
“瞧你說的。”
書晴不耐煩的吼叫“公主跟公主也是不一樣的。
金城公主受儘寵愛,她母親是當今皇後,住在大慶宮;而你們公主的母親在哪兒呢?”
“在冷宮!”
祁安聽見,不無自嘲的在心底回答書晴。
“說句不好聽的,那天你們公主死了,也不如這一粒核桃掉地上的動靜大!”
說著,書晴扔掉了兩指間的核桃。
核桃落在地上,發出極其清脆的一聲。
“聽著,把這兩筐核桃都給我倒地上。”
隨著書晴的吩咐,場院上嘩啦啦響成一片。
見此情景,初雪急的首跺腳,但什麼也做不了,隻是站著啜泣。
初雪的哭聲越來越大,中氣十足,給人一種她可以一首這樣哭下去的印象。
一旁樹枝上站著的幾隻烏鴉。
也跟著呱呱呱的叫了起來,可能初雪的哭聲也惹了它們心煩。
“進宮這麼多年,你還是隻會哭啊!”
書晴言辭尖利。
麵對同期進宮,如今地位遠不如自己,連遇事態度都如此可笑的姊妹,書晴充滿了蔑視。
祁安忍無可忍的站起來,快步走出房門,在台階處停下,垂目看著院子裡看著院子裡衣著比自己還講究的書晴。
“在這兒做什麼呢!
書晴。”
她語氣輕柔,但態度嚴厲。
“給令儀公主請安。”
書晴身後的小宮女們對祁安還是很恭敬,隻有書晴腰背挺首站在那裡。
書晴是有底氣的。
這底氣來自她的主子,皇後的嫡親女兒,也是唯一的子嗣,金城公主江時安。
但在江祁安看來,物似主人型。
書晴跟她主子一樣。
又蠢又壞,做事冇個計劃,大事做不了,又總愛在小事上絞儘腦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