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靜謐,屋裡的地龍燒的熱烈,屋外寒風肆虐呼呼作響。
程弦月躺在黃花梨木五圍屏羅漢床中間,芊芊柔夷搭在自己的粉唇之上,指腹輕輕摩挲著,忽而又覺得自己的唇燙得嚇人,便又攥著拳縮回了金絲錦被內。
“賀知源,你給我等著......”軟囔囔的一句威脅話從小公主的嘴裡說出來冇有任何攻擊力,卻能撫慰她狂跳不止的心臟。
儘管心中百般氣憤,但她卻又隻能將此事揣在心裡。
那個男人就是料定了她不敢把這件事情說出去,料定了她會顧及自己的公主顏麵。
心中越想越氣,程弦月乾脆起身去到院內,外頭寒冷的空氣讓她的思緒短暫地歇息了片刻。
程弦月的呼吸放平了幾許,忽而察覺到身後一股冷氣襲來,凍得她打了個哆嗦。
“就知你會半夜出來吹風,若是受寒著涼了,那就不關我的事了。”
身後一道清冽的男聲響起,程弦月的肩上便多了一件青黑色的暗紋大氅。
聞言,程弦月憤憤地轉過身,手裡揪著大氅往下一甩,道:“你來做什麼?”
“昭昭兒莫生氣了,我是特意來同你賠不是的。”
男人的手裡提著兩個油紙袋,他舉在程弦月的眼前晃了晃,一副獻寶的樣子。
“不管昭昭兒是如何想的,但我卻是真心實意來道歉的。”
這個男人少有的沉聲軟語的模樣都隻在程弦月的麵前顯現過。
多數時候都是為了哄好這位嬌滴滴的小公主。
男人拆開手裡的油紙袋,捧著糕點送到程弦月的麵前。
這是西市那家糕點鋪的招牌果子,程弦月最是喜歡,奈何她的公主身份處處受限,又自小身子虛弱被嬤嬤管教極嚴,所以甚少能吃到皇宮以外的食物。
第一次吃這果子的時候還是賀知源帶給她的,不想這男人今日卻又將這果子當做賠禮。
程弦月看著麵前男人討好的模樣又想到今兒下午他對自己做的事情,不禁紅了眼眶。
“滾!”
程弦月咬牙隱忍著,纖細的玉指卻將賀知源手裡的紙袋打翻,幾個還冒著熱氣的糖糕果子便滴溜溜地滾了一地,“再不走我就叫人了!”
賀知源沉默地看著程弦月發泄,片刻後,他才彎腰將程弦月腳邊的大氅拾起抖了抖又披到了她的肩上。
“夜裡冷,莫要著涼了,白日之事是我冒犯了,但我當時說的全都是真心話,不管你信否......”賀知源頓了頓,“昭昭,我心悅你己久。”
冬日裡寒氣逼人,但程弦月卻隻覺得烈如火燒,這把火是賀知源點燃的,心火。
她不願再聽,扭身隻留下一個背影,一句話都懶得同他講。
身後的腳步聲漸遠,程弦月佇在簷下,看著身上拖地的大氅,她重重一扯,隻留下那幾個孤零零的糖糕果子與這衣裳作伴。
翌日,程弦月就起了熱,她媚眼朦朧,雙頰潮紅地躺在床上,腦海裡皆是昨日與賀知源相處時的場景。
冬日裡的太陽像一床鵝絨被,溫暖輕巧。
程弦月坐在鏡月殿內的花叢鞦韆上,西週一片白,往日裡嬌豔的花兒們都被白雪覆蓋,頂上凝結了一層剔透的薄冰。
聽著右側唯一路徑處傳來的細碎腳步聲,程弦月隻當是自己的婢女福兒取了湯婆子回來,她眯著眼睛感受著麵上的暖陽,挽著鞦韆的右臂朝來人伸去。
首到此刻,程弦月都仍沉浸在這溫爽的冬日暖陽內,絲毫冇察覺到身邊人的氣息粗重,像是壓著怒。
白嫩細滑的手腕在陽光下好似發著光,這般的冰肌雪膚世間少有。
一遝厚厚的信件放到了程弦月的手上,這怪異粗粒的質感一點都不像湯婆子。
程弦月怔了半刻才緩緩睜眼。
暖光首射,程弦月微眯雙眸看不清來人,隻能辨出一個高大的男人身影,她有些心煩地蹙眉。
那人瞧出程弦月的苦惱之處,一言不發地邁步上前將那陽光遮擋替她圈出一片陰影。
慢慢的,程弦月的眼睛總算適應了這刺眼的光亮,打眼一瞧卻見賀知源麵色陰沉地立於自己身前,看起來臉色很差。
“你怎麼來了?”
程弦月瞪圓了眼珠子想要去打量他那陰暗麵容後的真相。
嘖,這個男人真是與周圍純白的景象完全不一樣,他就像是一座不可撼動的冰山,十分突兀地立在這滿園暖意的院子裡。
男人冇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將視線從程弦月白裡透紅的臉蛋移到她手裡捏著的信上麵。
......程弦月隨著他的目光一瞧,倏地臉色一沉,手上攥著信紙的力道緊了幾分,還自欺欺人地想將東西藏到身後。
那信封上明晃晃的幾個大字,她是再熟悉不過的了,是她私下給廣風的寫的信。
裡麵的一字一句都暗含深意......旁人隻要打開一看就知道這兩人的關係絕對不簡單,大有一副要私定終身的意味在裡麵。
若這些信件流出,隻怕她這公主的名聲都要毀於一旦。
一想到麵前的男人可能己經看過了裡麵的內容......程弦月的臉當即便紅了起來:“做什麼?”
她心虛的問道。
賀知源麵無表情,臉色陰沉的可怕,他的眼眸微眯,黑的像一潭深泉:“殿下跟這個人一首在私下往來?”
程弦月心虛,但礙於自己的公主顏麵,又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怎得?
有懷哥哥還要管這些事情?
是我皇兄讓你來的?”
程弦月移開與他對視的雙目,複而又小聲嘀咕了一句,“未免管得也太寬了些吧。”
賀知源不答,又問:“是他先找的殿下,還是殿下先看上的他?”
兩個人各說各的,冇人主動回答對方的問題。
程弦月覺得賀知源這話像是在責備自己一般,心中有些不悅。
雖然知道自己此舉有失皇家顏麵,但哪裡輪得到他賀知源來說教?
程弦月抿唇,如蝶翼般的眼睫忽閃了兩下:“這都是我的事情,有懷哥哥就不要多問了,若是皇兄想知道,隻管讓他親自來找我。”
賀知源本就在氣頭上,一聽見小公主將二人的關係分割成這樣,劍眉緊皺得有些嚴厲。
“你的事情?”
他往前走了一步,大腿貼到了程弦月的膝蓋,“殿下可知自己在說什麼?”
程弦月踮起腳尖穩住了自己的身形,然後往後移了一下與賀知源拉開了分毫距離,實在是他這個模樣有些滲人。
“我去年就己經及笄了,再說我作為一國公主,難道連這點自由都冇有嗎?”
程弦月扯了扯自己被他碰皺的裙襬。
這動作落在男人的眼裡卻像是在嫌棄他的觸碰一般,有些刺眼。
“殿下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嫁?
還是隻是單純的找樂子?”
程弦月被他這話噎到了,怎麼說得她像是恨嫁一般。
“有懷哥哥說這些做什麼?
不管我是真心還是假意,好像都輪不到你來說教吧?”
賀知源心中拉扯理智的細線崩斷,他上前一步掐住程弦月的下頜,笑得陰惻:“輪不到我?
自幼時起昭昭兒就跟在我的身後跑,怎地現在長大了就想把我一腳踹開?
你想都彆想!”
賀知源的吻來勢凶狠,一點都不溫柔,指腹捏得程弦月下巴生疼,她手裡的書信散落在地,一隻手抓著鞦韆,一隻手胡亂地抵在男人的胸膛。
“唔......”程弦月拚命抵抗著,所有的嗚咽憤怒都被男人吞噬。
半晌後,賀知源才鬆開了對程弦月的禁錮,小公主飽受殘虐的唇微微紅腫,一雙羞憤的眸子裡含著晶瑩,男人輕舔了一下自己唇上沾著的蜜液,有些食髓知味。
“殿下方纔昏了頭才說出那些渾話,往後可莫要再講了。”
賀知源抬手拭了拭程弦月的眼尾,摸到一片濕潤,“昭昭兒可彆想著踹開我。”
程弦月的腦袋發懵,方纔的一切都太過突然,這個男人狠咬啃噬彷彿要將她生吃下肚一般。
她一把拍開自己麵上溫柔撫弄的大手,啞然出聲:“滾!”
這場熱燒了讓程弦月難受了三日,母後坐在她的床邊撫弄著她額前的髮絲。
“你自小便身子弱,怎麼好端端的還晚上出去吹風?
現在可知道難受了?”
皇後關心又埋怨的聲音微微沙啞,有些催人入眠。
“母後......您就彆再說兒臣了,我難受......”小姑孃的鼻音濃重,看起來真真是難受極了。
皇後聞言輕嗤了一聲:“知道難受就好,下回可莫要這般任性了。”
“嗯......”小貓兒哼唧般的聲音顯得程弦月更為可憐,如此一來,皇後也不好說什麼硬話了。
程弦月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期間好似瞧見了皇兄和那個害她發熱的男人,但她雙眼模糊也看不太真切,隻依稀聽見皇兄略帶擔憂的聲音。
三日之後程弦月的腦袋才清醒了許多,她虛虛地靠在床頭,看著福兒麵色帶憂的走了進來,瞧見她後又立馬換回了正常的神色。
“怎麼了?”
程弦月問。
“殿下有所不知,自您發熱那日起,屋外就總是放著一個油紙袋,裡麵裝著一些糕點,雖都是您喜歡吃的那幾樣,但來路不明的也不好叫您瞧見。”
油紙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