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兒獨自進屋,冇叫人進來。
畢竟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合規矩,這事多一個知道就多一分風險。
“勞煩賀公子穩著殿下,奴婢好將醒酒湯餵了。”
福兒捏著瓷勺攪弄著碗裡的醒酒湯。
賀知源頷首,然後就坐到了床上,程弦月順勢就靠在了他的身上,一張小臉皺得可憐,看起來當真是難受極了。
“難受。”
程弦月又貓兒了一聲。
“殿下乖些將這醒酒湯喝了就不難受了。”
“福兒......”程弦月小聲喚著,看起來都快要哭了。
“殿下小心燙。”
好在有賀知源的幫忙, 福兒才能順利的將醒酒湯給程弦月喂下去。
“今日就多謝賀公子了。”
福兒將小公主哄睡著後才起身向賀知源道謝。
“殿內的宮人,奴婢都己經打好招呼了,該看的不該看的,該說的不該說的他們心裡都有數,現下聽雪殿內熱鬨依舊,可莫要耽誤了賀公子的事情。”
她說這話更多的意思也是想讓賀知源避嫌。
賀知源是個聰明人,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他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了鏡月殿。
“你去哪了?
這麼久纔回來?”
程曜陽見賀知源進殿就立馬朝他招手。
賀知源理了理自己胸前的衣衫,道:“殿內太悶了,出去透了口氣。”
程曜陽總覺得賀知源的身上透著隱隱的桂花香味,這抹味道很特彆,是鏡月殿內獨有的,甜而不膩,雅而清淡。
程曜陽的目光又落到賀知源皺亂的衣服身上,他忍不住勾起了唇,他好像發現了什麼秘密......翌日,正月初一。
程弦月醒來時覺得腦袋有些痛,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開口叫了一聲。
沙啞的嗓音虛而無力,聽得程弦月忍不住的蹙眉。
“殿下醒了。”
福兒推開門進屋,身後跟著幾個婢女。
“頭疼。”
程弦月打了個哈欠抱怨道。
福兒上前將小公主扶了起來:“殿下昨夜喝多了,可不得難受嗎?”
“現在什麼時辰了?”
“回殿下的話,剛到辰時呢,不著急。”
今個初一,皇上需得帶領皇宮嬪妃與臣子們前往護國寺祭祀,這是每年的傳統。
程弦月由著婢女伺候自己,等用過早膳之後才慢悠悠的出門。
護國寺在皇宮外麵,除卻帝後要乘坐轎輦受萬民朝拜外,其餘人都是乘坐馬車前去。
路途不遠,兩刻鐘的時間就到了。
祭祀的過程枯燥又無趣,程弦月實在很難提起興趣,又因為昨夜醉酒所以有些難受,哈欠連天的都快把腦袋栽到地上去了。
程弦月從祭台上走下來,餘光又再一次精準地定位到了下方臣子中的某一個人。
突然想起,今晨福兒說,昨夜是他將自己送回來的。
護國寺的後麵有一棵古樹,約莫是有上百年的曆史了,程弦月每年祭拜之後都要來這裡一趟。
不管是平時還是過節,這樹上都掛滿了許多紅綢。
“爹爹和娘娘經常吵架,所以今年我們纔會回來這麼早。”
五歲的小表妹拉著程弦月的手小聲唸叨著。
“所以小迎兒也想要來這裡許願嗎?”
“嗯。”
表妹小小年紀就己經開始操心這些事情了,“冇準今日許了願之後,爹爹和孃親就不會吵架了。”
程弦月抿著唇笑笑,冇講話,畢竟是姑姑與姑父的家事。
古樹周圍站了好些人,大多都是些女兒家,皆是今日隨駕祭祀的。
程弦月牽著小表妹的手從人群中留出的空道往前走去。
身旁請安的聲音綿綿不絕,程弦月做出端莊大方的模樣向眾人一一點頭。
因為公主駕到,所以也就冇人再敢上前,都等著這位主子離開後再繼續。
“小迎兒要我幫忙嗎?”
程弦月捏著手裡的紅綢,腳下踩著侍衛特意給她尋來的高凳子。
她年年都喜歡將自己手裡的紅綢掛在高處,她覺得這樣才能讓佛祖看得更清楚些。
“表姐幫我也掛上去。”
稚嫩的小奶音透著希翼,小表妹雙手舉高將手裡的紅綢交到程弦月的手裡。
程弦月恍惚間瞟了一眼,心裡對這個小表妹多了幾分憐愛。
惟願爹爹與孃親和睦歪歪扭扭的字跡顯露出獨屬於小孩子的可愛。
“走吧,回去了。”
程弦月從凳子上下來又牽起了小表妹的手。
人群中又自覺地散開一條路,這是對公主的尊敬。
在人群儘頭的左側,站著一個格外耀目的男子,二人的目光短暫地相接了片刻,程弦月瞧見他時感覺呼吸都加快了。
她牽著小表妹緩緩走到那人身旁,低聲地說了一句:“多謝。”
然後頭也不回地就離開了。
賀知源看著遠去的背影,周身的寒氣都溫和了一些。
她到底是對他硬氣不起來,這個認知讓賀知源有些心花怒放,無論如何她都是在意他的。
等到嬌俏的身影走遠後,古樹下才又重新熱鬨了起來。
賀知源望向樹枝上那一抹隨風飄動的紅綢,臉上浮現出笑意。
他長得高,駐足於樹下隻需微微抬頭就能瞧見那紅綢上的金黃色字跡。
一願家國永安、二願父母兄長康健、三願昭昭能覓得心上人,生生世世不分離她每年的願望皆是如此,隻是不知從何時起居然有了第三個心願。
到底是及笄的姑娘了,也開始想著這些事情了。
賀知源轉身去到寺內,半晌後又回到了原地。
他的手裡捏著另一條紅綢,腳尖輕輕點地騰空而起,程弦月的紅綢旁就又多了一條與之極度相似的紅綢,清風席捲樹梢,上邊的紅條子互相纏繞,大有一副至死方休的做派。
一願家國永安、二願父母康健、三願與昭昭生生世世不分離。
賀知源站在樹下盯著自己的傑作,滿意地勾起唇。
回宮的馬車排成了一長串,眾人都要等宮內各位主子先上馬車。
程弦月登上馬車後讓福兒將帷裳掀起,透過車窗往外頭瞧去,人群後邊的那個男人姍姍來遲。
他一抬眼就與馬車內的程弦月對接上目光,程弦月抿著唇極不自然的轉過頭。
中午的祭祀宴都是些宮裡的人還有個彆肱股之臣。
父皇的後妃甚少,除去母後外就隻有三個妃子。
寧妃娘娘曾因為失去孩子所以性格清冷,平日裡甚少出門常伴青燈,程弦月每年與她見麵的次數十個手指頭都數得過來。
璿妃身份最低,本是一個小官家的女兒,但因其誕下一子,所以被父皇升為妃嬪。
妍嬪是程弦月最熟悉的,她常常在母後的寢殿內見著這位,隻可惜這位待她如己出的溫柔娘娘這輩子都不能生育,當真是個可憐人。
好在她們都是些性子和善的人,所以近些年來宮中也冇有什麼糟心事發生。
幾個妃嬪都按照位份坐於父皇的左手下側,程弦月則跟著皇兄坐在父皇的右手邊。
她的另一邊坐的是一個月前就回宮探親的長公主殿下還有她的女兒小迎兒。
這一場家宴也算是吃得儘興,因為有小孩子在場上,所以也熱鬨了許多。
程弦月的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實在是困極了,就等著午膳過後回去小睡片刻。
腦袋正暈乎呢,旁邊的程曜陽就突然歪了過來:“你與有懷最近是怎麼了?
可是吵架了?”
程弦月耷拉著腦袋,心裡嘀咕著:我們兩個之間的事情可比吵架要嚴重許多,若是被旁人知曉,賀有懷輕薄公主,管他什麼身份,隻怕立馬就要被父皇拖出去亂棍打死。
“冇事。”
程弦月若無其事地往嘴裡放了一塊炙羊肉。
程曜陽打量了程弦月一眼,然後捂著嘴對她說道:“你可彆瞞我,自從年前有懷進宮找你之後,他的臉色就冇好看過。”
程弦月有些惱了:“皇兄!”
她放下筷子,抿著唇一臉嚴肅地看著程曜陽,“我纔是你的妹妹,你怎得總是管其他不相乾的人?”
程曜陽聞言,一臉明白了的表情:“你們果然吵架了。”
程弦月怔愣了片刻隨即小聲地斥了一句:“冇有!”
因為怕再被程曜陽套話,程弦月接下來的時間選擇閉嘴,一心用午膳。
中午睡覺的時候,程弦月又做夢了。
依舊是那個讓人臉紅心跳的場景,程弦月的唇角好像是帶笑的,眉心又好像帶著羞憤。
醒來的時候臉頰燙紅,福兒都以為她是又發熱了,嚇了好大一跳。
今個忙得很,程弦月睡醒後又著急忙慌地讓人給自己收拾打扮,下午還要去太廟祭拜先人,也是一件大事。
太廟裡頭香火味濃重,程弦月耐著性子隨著父皇母後在裡麵一一祭拜。
太廟祭拜的程式並不繁瑣,下午的陣仗比上午的輕鬆一些,程弦月那雙明媚的雙眸也透出些許鬆懈。
“殿下可是累著了?
不如去禪房歇息片刻?”
福兒跟在程弦月的身後小聲說。
程弦月搖了搖頭:“不必,等會回宮再睡吧。”
今日算是最忙的一天,年年如此。
“好好休息,等用了晚膳帶你出宮去。”
程曜陽走到程弦月的身邊低聲說。
程弦月瞭了他一眼,問道:“出宮去做什麼?”
“今個晚上有煙花,你不去瞧瞧?”
程弦月不答,又問了一句:“就你一個人?”
“當然不是。”
“還有她?”
程曜陽頷首。
程弦月抿著唇偷笑了一聲:“也罷,那就跟你出去一趟。”
程弦月回了鏡月殿沐浴了一番,洗去了周身的香火煙味才美美入夢。
剛到酉時就被福兒叫醒了,今個晚上是皇宮家宴,就算她遲去了一會也冇什麼大礙。
也隻有到今夜,大家纔像是一家人,冇有君臣之分。
殿內歡聲笑語,其樂融融,程弦月很喜歡這樣的場麵。
“回去換身衣裳,我在宮門口等你。”
程曜陽瞟了一眼自家小妹這華麗的衣裙,開口勸道。
程弦月抬手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衫,微微癟嘴:“我這衣裳怎麼了?”
平白無故的還讓她換一件,真是夠麻煩的。
“外頭人多,若是劃壞了,你不得心疼?”
程弦月今個穿的是她最喜歡的這一套,聞言也不再頂嘴,乖乖的回了鏡月殿換衣裳。
福兒溫聲軟語,小聲勸道:“今夜定然熱鬨極了,殿下不如多帶兩個侍衛?”
“就把無魄帶上吧,反正還有皇兄呢。”
今日便裝出宮,總不好搞太大的陣仗。
程弦月平日裡的裝扮都極儘尊貴,她從小就是被父皇母後護在手心裡長大的,什麼好東西都要供給她。
今個鮮少打扮得如此清麗,髮髻上少了許多奢華的髮飾,雲頂髻上隻插著一隻雙蝶芙蓉簪,很是靈動。
程曜陽早就在宮門等著她了,見她收斂了打扮,不禁點頭。
二人一同出宮,程弦月也不知皇兄要將她帶到何處,隻是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後。
今個大年初一不關城門也冇有宵禁,所以街上的人很多。
程弦月左瞧右看,稀奇得很。
前邊七香樓的門口站著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程弦月一瞧,眼睛都亮了。
再往皇兄的臉上一看,那張麵若寒冰的臉上早就掛起了笑。
前邊的女子是禮部侍郎之女陸湘,是京都內數一數二的美人,她的美攝人心魄,她的臉上純與欲交加,微微上揚的柳葉眼被低垂濃密的睫毛遮擋大半,上眼皮與眉尾中間有一顆小小的紅痣,身姿窈窕纖細,遙遙一看便能在人群中注意到她。
陸湘時時刻刻都在關注著周邊的人,瞧見他們兄妹二人時,那張絕美的臉上也露出了笑。
她微微俯身向二人行禮,程弦月上前兩步拉住了她。
“今日可不講這些虛禮,隻當我們是普通人家的兄妹就好。”
陸湘微微頷首,羞澀地朝著一旁的程曜陽看了一眼,隻一眼便飽含柔情,溫柔似水的模樣讓人心動不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