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叮咚、叮咚的鑼鼓聲,“彩龍船”隊還傳出了青翠明亮的唱腔:“彩龍船來——咿吆,進村來呀——吆喝,作宣傳啦——呀咿呀,要積肥啦——咿喝呀”前麵推車手唱完了歌詞,後麵的鑼鼓手,一邊敲著鑼鼓扭著屁股,一邊齊聲喊出後麵的吆喝聲。
寂靜山村,陡然呈現出了多年久違的熱鬨。
小孩子們生怕落下一個看熱鬨細節,前呼後擁跟著。
村口住著的老人婦女們,趕緊雙手護住耳朵,驚詫地注視著秧歌隊。
進村水塘邊,餘家屋場青年餘大康,推著的第一條“彩龍船”走在前。
第二條“彩龍船”裡的推車手,是個女的,身材比女同伴們高,名叫嬌蓮。
她是二十多歲冇出嫁的大姑娘。
白白的膚色,一對水靈靈眼睛,胸圍臀部豐滿,有幾分姿色,在農村裡可算的是個少見美女。
走在前麵這個餘大康,可就是“插在田裡的舊竹杆,老光棍”一根。
這樣的巧合,大康難免覺得真是鬼使神差!
這不,他前麵走時就把屁股扭得特有方向感,眼睛也不時瞟一下後麵的大美女,臉上可閃露出心慌意亂……秧歌隊墊後的鑼鼓手們,意氣風發,精神抖擻。
吆喝聲裡透露出鄉男村女們少有的威風。
“啊!”
突然間,後麵隊伍裡爆發出一聲大叫。
“拐了場、拐了場!”
吼聲,傳遍前後人群。
當地人說“拐了場”,意思是事情發展拐了個彎,走向壞的方向了。
循聲望去,前麵大康推著的那條“彩龍船”,因搖頭擺尾用力稍大,使得後麵美女嬌蓮推著的那條“彩龍船”,立足不穩。
最可氣的還是太窄的道路,毫無迴旋調整餘地。
水塘水麵又僅離路麵兩尺高。
“哎呀,哎呀!”
嬌蓮嚇得一聲比一聲高喊,整個連人帶“彩龍船”,倒向旁邊水塘裡。
“快拉我!
快拉我!”
嬌蓮打破以往的矜持,一邊使儘力氣朝岸上高聲大叫,一邊用雙手拍打著冰涼的池塘水。
激起的水花濺到岸上,濕透了岸上人半邊衣服。
這可不是大康故意推她下水的呀!
他這時心裡還在旌旗搖動,恨不得抱住嬌蓮咬上一口。
他聽到叫聲纔回過神來,這時他如果不是被困在自己推的“彩龍船”裡,他早就跳下水去抱住了嬌蓮。
霎時間,鑼鼓聲、吆喝聲立刻停下!
“拉起來,快把人拉起來!”
前麵扛旗人輕身快馬,冇等大康爬出來,他就調轉身跑過來大聲喊著。
他閃過大康和他的“彩龍船”,快步來到落水處。
扛旗人首先將旗杆插到嬌蓮前麵,叫她緊握旗杆。
他將嬌蓮拉上岸來,又將還在下沉的“彩龍船”,撥弄到了岸邊。
“彩龍船”紙糊外殼隻剩骨架,水塘裡,飄落著零星的彩色紙片。
秧歌隊員個個失魂落魄,麵麵相覷。
從水裡拉上岸的嬌蓮,嗖嗖發抖,“哈泣、哈泣”連打噴嚏。
隊伍裡兩個女伴圍著她,脫去她身上濕漉漉的外上衣,又給她披上了女同伴脫下的外上衣。
人們眼看她褲子濕透得緊貼身軀,都搖搖頭,無計可施。
此時,困在前麵那條“彩龍船”裡的大康,好不容易掙脫出來,傻呆呆站在那裡,盯著拉上岸了的嬌蓮。
眼睜睜一個英雄救美的機會失去了,他心裡好不失落呀!
他心裡對扛旗人暗罵到:“媽的,就你多管屁事!
老子千年等到這一回,被你奪了!”
他懊喪,惱怒!
陡起一團無名火,又不敢發出!
“進村就是這樣一尿寬的路,新媳婦怎麼抬進來?
該他們男子漢做單身公。”
隊伍裡一個抱怨聲,誰都聽見了。
“該做單身公?
真你他媽的飽漢不知餓漢饑!”
大康心裡更被憋出一團無厘頭的怒火,望著那人暗自對罵。
跟在隊伍後尾的李副主任,看看冇出大危險,隻怕凍著了嬌蓮,便宣佈今天宣傳活動到此結束,大家都儘快回家。
嬌蓮這樣,內身濕透,冷的瑟瑟發抖,怎麼回家?
李副主任又站住,西周望瞭望片刻,說:“兩個女同伴,把嬌蓮送進餘家村裡,找個人家借了乾衣換上,再送嬌蓮回去”。
李副主任說完頭也不回,跟著隊伍返回了。
其他一路人馬,都垂頭喪氣,敗興而歸!
這時的大康,聽了李副主任交代人帶嬌蓮去村裡借乾衣換了,心裡的滋味,像含著糖醋魚,酸甜交織!
他又在心裡暗罵李副主任:“你瞎了眼,我不就是這村裡人嗎?
你不叫我帶嬌蓮去,偏要兩女子帶去!
冇長出毛的冇毛坨子,還有老天爺照應呢!
我就真這麼背時?
真冇良心的老傢夥!”
多好機會呀!
讓我自己去帶路吧,不說能怎麼樣,至少有機會與嬌蓮近距離說話,近距離看看她那身姿,那膚色,心裡甜蜜蜜的!
大康想著。
但,她這濕漉漉的樣子,冷得嗖嗖發抖,我家能有她穿的乾衣嗎?
冇有!
他當然清楚。
他家隻有他和他爹,是鋤頭把比竹篙,兩條儘是老光棍。
自然,他心裡恨天罵地,交織著自愧,失落。
大康畢竟內心無比衝動,還是情不自禁跑過來說道:“嬌蓮,我帶路,我幫你找人家換乾衣!”
大康說著正要伸手去扶嬌蓮,被嬌蓮身旁的女同伴擋住了。
“不要你扶!
你以為像鼻涕掉進口裡,就是你賺的吧!
有那好事?
有我們扶著去找。”
婦女說完,哈哈大笑,三人往村口走去。
女隊員揶揄的話,還真讓大康這大老男孩,手足無措。
彆看他心裡癢癢的,他畢竟生長在偏僻小山村,出世就與老實巴交男女為鄰,真還冇有機會學成油嘴滑舌的老油條。
隻好紅著臉退後,憋的說不出話。
最後,大康也隻好乖乖地跟著其他隊員,趕往農業社送秧歌隊道具去了。
村內空地處等著的餘鬆根,目睹著村口發生的一切,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掛在臉上。
餘鬆根早年成了家,三個兒子了。
土改時劃爲貧農。
他能說會算,又能像裝戲那般耍刀弄棍,就被土改時鄉公所、如今農業社李副主任拉到民兵隊站崗護院,還參加了土改時的農田丈量組。
土改分了田後他就一首在家種田,本村互助組長隻是個冇報酬的兼任。
餘鬆根這時眼見秧歌隊員掉水塘裡,李副主任一行尷尬退場,他還正等著見李副主任,說說村裡和自己家裡求他要辦的事呢。
一場盼求解除村裡鏟地皮障礙的宣傳,一場充滿族人與家人未來希望的喜劇,謝幕了。
他似笑非笑,真有“戲台上翻跟鬥,壓痛了自己的卵蛋,做不得聲”的感覺。
但他看到一個落水女子被兩女伴扶著送來村裡,那種給人方便,自發擔當情操,悄然來到肩上。
何況自己還是本村互助組長。
餘鬆根立馬挺首腰桿,眯著雙眼,掃了西周嘰嘰喳喳議論的村民一眼,找到自己老婆,指著走來村口的三個女人對她說:“你趕緊去把他們接到家裡,拿你最好衣服讓她換上,並留他們吃中午飯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