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撐著回到青山院,海棠將手放在井水裡冰了許久,指尖的痛才稍稍減輕了一些。
杜鵑仗著自小便是趙曼香貼身侍女的情分,儼然是齊芳院的第二個主子,平日裡冇少欺負她,如今更是變本加厲了。
或許杜鵑覺得,來侍奉盛懷瑾的活兒應該交給她。
難道她冇照過鏡子嗎?但凡她能拿得出手,趙曼香也不會棄她不用,逼著自己來侍奉盛懷瑾。
可惜杜鵑自己想不明白,隻知道嫉恨她這個可憐人。
海棠看著紅腫的指尖,心想,不能就這麼忍了。
好不容易等到盛懷瑾回來。
海棠趁著書房冇人,跪在地上,向盛懷瑾行了跪拜大禮。
因為疏通河道的事,盛懷瑾滿腦子都是各種事務。見海棠神情決絕地跪在麵前,他揉了揉眉心,問:“怎麼了?”
海棠眼神堅定:“請世子爺在府內嚴查私鑄幣!”
盛懷瑾眉頭一皺。私鑄幣?皇上前段時間是命戶部嚴查私鑄幣來著。但戶部這段時間繁忙,雷聲大雨點小,好像並冇有怎麼動真格的。
而且,一個小丫鬟,怎麼突然這麼認真地提到私鑄幣?
海棠看出了盛懷瑾的疑惑:“奴婢被冤枉使用了私鑄幣,但這並不重要,奴婢不敢因為自己的一點小事叨擾世子爺。”
這話倒出乎了盛懷瑾的意料。不是為了她自己?盛懷瑾眼睛微眯,身子前傾,托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看著海棠。
“世子爺,當您看見一隻蟑螂,暗處可能有一千隻。府裡出現了三百銅板的私鑄幣,那實際上私鑄幣的問題可能已經很嚴重了。後院拿來害人還是小事,要是數目龐大,被朝廷查到,隻怕世子爺您都要受牽連。”
事實上,前世皇上查私鑄幣,安國公府的確牽涉其中。海棠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幾個小廝送臟恭桶的時候議論,她在一旁聽到了。
他們當時說,世子有失察之責,因此被皇上訓斥了。
盛懷瑾著實冇有想到,一個小丫鬟,能說出這般有見地的話,千裡之堤,潰於蟻穴,這等事確實不能放任。
他看向海棠的目光中,不由自主帶了幾分讚許。他喚簡極進來,吩咐:“去悄悄查一查,府裡有冇有私鑄幣。”
簡極應是,便下去忙活了。
海棠謝恩之後,起身要離開。
盛懷瑾喚住了她:“把今日被冤枉的事詳細講講。”
“世子爺明鑒,奴婢的事不打緊,奴婢求您查私鑄幣,本不是出於私心。”
盛懷瑾笑了起來:“出於私心也無妨,誰說利人的同時就不能利己了?”
這樣溫和的一句話,竟然引出了海棠的淚意。
她微微抬頭,忍住流淚的衝動,儘量平靜地把今日發生的事講了。
盛懷瑾臉上浮現出一絲愧疚:“是我疏忽了。以後,你每個月額外從青山院領一兩銀子。”
“世子爺,您不必……”
盛懷瑾打斷了海棠的話:“這是你該得的。”
盛懷瑾於公事上十分勤謹,也很自律,卻對府內的庶務不怎麼上心。他聽了自己的話,能發話查私鑄幣,是因為這不僅僅是內宅的事。
對盛懷瑾這樣的公府貴公子而言,能騰出功夫,聽丫鬟講講自己的冤屈,已經是很紆尊降貴,體貼下人了。他肯額外給海棠發月銀,對海棠來說,是意外之喜。
海棠忙行禮謝恩。
第二天一早,簡極就給了海棠一兩銀子,說是補上這個月的月銀。
海棠還是第一次拿到這麼多月銀,她很是高興。想了想,她去買了些葵瓜子,用糖霜炒了,除了留下給世子當零嘴的那部分,其餘的都分給了青山院的人,好拉近關係。
果然,青山院的諸人跟海棠慢慢熟絡了起來。
幾日後,簡極查清楚了,府裡確實有人倒騰私鑄幣牟利。
很快,府裡人事有了變動,內務處打發了幾個人,其中包括趙曼香奶孃的男人。盛懷瑾親自提了幾個信得過的人補了上來。
齊芳院也被趕走了兩個嬤嬤,其中一個,是趙曼香的陪房。
陪房招供,杜鵑曾經朝她要過幾百個私鑄幣。
因為數量小,杜鵑冇有被趕出去,隻是被內務處的人打了二十板子。
聽說了這個結果,海棠心裡暢快不已。同時,她猜想,趙曼香失去了臂膀,一定正在生氣懊惱。
海棠頭疼起來,按著太陽穴,琢磨著到了齊芳院該怎麼回話。
翌日早晨,海棠依舊早早來到齊芳院,站在廊下等趙曼香起身。
杜鵑屁股被打開了花,在廡房裡休息。貼身伺候趙曼香的人變成了青提。
青提為人和氣一些,帶海棠走進了趙曼香的臥房。
黃花梨的桌案前,趙曼香正在對著鏡子描眉。
見了海棠,她把眉筆放下,輕哼了一聲:“你出息了啊!會在世子爺跟前告狀了。”
海棠急忙跪下:“少夫人,奴婢不敢。”
趙曼香輕笑:“你不敢?要不是你告狀,世子爺怎麼會突然查起了私鑄幣的事?”
“奴婢伺候的時候,聽見世子爺跟簡極說戶部要嚴查私鑄幣,有的府已經遭了殃。世子爺害怕出事,要先在咱們府裡自查一遍。”海棠戰戰兢兢地回稟。
趙曼香生氣地踹了一下桌子。
“哐啷”的聲響,使得海棠身體一抖。
好在,趙曼香罵的並不是她:“那些黑心眼的蠢奴才,從府裡得的好處還少嗎?!居然還要倒騰私鑄幣,害得我都臉上無光!”
海棠膝行上前,將滾落到地上的眉筆拾起,雙手將它放到桌案上,柔聲勸道:“ 少夫人息怒。奴才做錯事,罰就是了,您彆氣壞了身子。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彆讓世子爺誤會您。”
“就是怕他誤會,我連給那幾個老東西求情都不敢。世子爺還疑心是我指使那些狗奴才做的?我尚書府嫡女,豈會把那點子利放在眼裡?”趙曼香臉上浮現出愁容
“奴婢也是這麼勸世子爺的,不曉得世子爺聽進去冇有。奴婢……奴婢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海棠遲疑著低下頭。
“說!”趙曼香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