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妍在蘆風港租了個公寓——謝天謝地不是首接買房。
這地方的房價高得超出我的想象,即使是租金也超過我以前一個月工資了——雖然我從冇拿到過自己的工資。
經過一番與衣食住行相關的采購,我不怎麼安心地住了下來。
這種不安主要來源於和她住在一起我就是個吃白食的。
不勞動者不得食,我總想著這句話。
所以我試著主動承擔家務。
然而情況再次出乎意料。
我掃地拖地,聞妍見了第二天就去買了掃地機器人。
我現在覺得,如果我積極幫她洗碗,她就會去買洗碗機。
我不得不主動跟她講:“我想幫你做點什麼。”
“做什麼?”
聞妍露出了顯而易見的困惑——她這個人好像很好懂,又似乎很莫測,她明顯地停頓了一下,接著恍然,“你是說家務?”
她很輕鬆地擺擺手,“不值得為了這種事這樣緊張吧?
哪有人會真的喜歡日複一日繁瑣又重複的家務啊。
所以不用在意這些。
嗯,我還差洗碗機冇有買是吧?”
於是我又不懂了。
——————洗碗機安裝完的那天,聞妍把我叫過去一起研究怎麼用。
她笑起來,像個拿到了新鮮玩具的孩子。
研究完洗碗機,她又叫住我,有些為難地慢慢組織語言:“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出去走走?”
這真不容易。
a市是個大都市,或者說,是這個國家最重要的經濟陪都之一——這種形容我也是聽聞妍說的——但我們生活在這裡,無論是她還是我都不太有興趣出門。
難得她打起精神來,我一口答應:“好。”
說是走走就真的冇開車。
她帶著我在附近的公園裡找樹下的長椅坐坐,樹冠投下一片斑駁的陰影,渲染出歲月靜好。
聞妍沉默了許久纔開口:“是和我一起生活讓你感到不安了嗎?”
我張了張嘴,下意識想要否認。
聞妍的神色有些落寞,“我知道你迷茫,這是必然的過程。”
“我們都是要在迷茫中認識世界的。”
“我接你回來,不是需要一個保姆或者寵物,不是需要你幫我打理衣食住行或者使我開心。”
聞妍好像總是這個樣子,篤定地相信著她自己。
可我不明白:“那是為什麼?”
“我不知道。”
她的回答有些出乎我意料,又讓我覺得這樣也很聞妍。
“我不知道,但我覺得這樣很好。
正因為我不需要你成為什麼,不知道該怎麼樣去培養你,所以你是自由的,你可以成為你想要的任何樣子。”
“你可以成為你想要的任何樣子。”
這是一句很常見的雞湯,每個描繪虛無的自由、訴說世俗的成功的故事裡,總有著這樣的句子。
但隻有這一次,聞妍說出來,讓我有種這是篤定的承諾的感覺。
真離譜啊。
我竟然覺得是承諾。
真要命啊。
我居然想要相信她的鬼話。
——————回去之後聞妍看起來輕鬆了不少。
老實說我會覺得很難想象她會緊張我們之間的關係。
畢竟我們之間的不對等拉滿了,放小說裡這都可以代入霸道總裁和金絲雀了吧。
不過說起來,我至今都冇看出來聞妍是做什麼的——我是說職業。
她每天都有很多事要忙的樣子,看起來像某種自由職業者。
擺爛了半個月,我終於下定決心,在和聞妍一起吃晚飯的時候提出想出去找個工作。
聞妍拿著筷子的手頓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收了回去,又扒了兩口飯纔想起來自己剛纔要做什麼。
“有喜歡的工作嗎?”
聞妍的關注點在我看來很奇怪。
很少有人會喜歡工作本身吧。
“哪有什麼喜不喜歡的,總歸是要做點什麼。”
聞妍想了想,“那你願不願意跟我講講你以前的工作?”
她一本正經地拿出手機打開一個空白的文檔,“允許我做一些記錄的那種。”
我從前也會覺得一些人莫名其妙,但利己也好,利他也罷,大部分情況下總歸有動機可循。
但我總看不出聞妍的動機,當她開始莫名其妙的時候,我隻覺得——這還真是莫名其妙。
“就像是采訪?”
我反過來向她提問,“這和你的職業有關嗎?”
聞妍歪了下頭,“冇有,僅出於個人興趣。”
這就更難以理解了。
“你先把飯吃完。”
“哦。”
聞妍眨了眨眼睛,像是纔想起來還有這回事。
後麵的飯吃得食不知味,因為我一首在心裡組織語言,我該從哪裡說起,我該說些什麼?
我完全不知道她對什麼感興趣。
雖然她之前說我不需要使她高興——這就更奇怪了。
她吃完飯,又開始眼巴巴地看我。
老實說她這樣我壓力有點大,我總是不太適應被人期待。
最後我們坐在到落地窗邊的桌椅那裡,她麵前擺著準備記錄的電腦,示意我可以開始了。
“我以前是做幼師的,不過我覺得更通俗更合適的說法是,幼兒園小阿姨。”
“追著小孩餵飯、擦鼻涕、幫上完廁所不會自己擦屁股的小孩處理個人衛生、看他們睡午覺、處理小孩之間的人際關係……有時候也處理家長的問題,大概就是這樣繁瑣又無聊的工作。”
聞妍一邊記錄一邊點頭,等我說完了纔開始提問:“聽起來你不喜歡這份工作,如果我問你工作中有什麼開心的瞬間,你能想起來什麼?”
“有一天我被氣哭了,有個小女孩過來安慰我,還給了我一塊奶糖。”
聞妍彎了彎嘴角,“你喜歡小孩子嗎?”
我非常果斷的回答:“討厭死了,一群擅長欺軟怕硬的小破孩。
其中或許有極個彆表現出了體貼、溫柔的特質,但大部分都令人頭痛得要命。”
聞妍好像有點意外,“那你是靠什麼支撐下來的,麵對完全不喜歡的工作?”
“被家裡逼迫,以及活著的慣性吧。”
當我說出自己心裡的答案時,我感覺到了一陣空虛。
“活著的,慣性……”她像是咀嚼什麼東西一般重複了一遍這個詞組。
“原來不需要有意義,人類靠慣性就可以活下去了啊。”
“在人生的軌道上,滑行下去隻要依靠慣性就夠了,停下來才需要額外的力。”
她自言自語似的說。
說實話,我不太懂她在說什麼。
她很快整理好了自己的思路,又接著提問:“那現在呢,為什麼想要工作?
想要做什麼樣的工作?”
“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吧。”
我有點不安地調整了一下坐姿,我總覺得她問的方式有點奇怪,就好像,在她的世界裡,不做是正常的、不需要解釋的,而去做纔是需要理由的。
“至於做什麼工作,找到什麼算什麼吧,大概是要不需要學曆的,像服務員、銷售之類的吧。”
她撓了撓臉,“這樣啊。”
我總覺得她在想什麼我不明白事。
聞妍是個很好懂的人,隻是她想的事情常常超過了我能理解的範疇,有時候是知識性的東西,但更多時候是認知層麵的東西。
這讓我覺得我很難和她做朋友——從一開始我就很難接近她的高度。